天天小书屋 - 都市小说 - 重启1995在线阅读 - 第五章 感觉也会出错

第五章 感觉也会出错

        张警官说的很委婉,混过社会的陆文成,还是听出话里的不满,事情是李清石自作主张搞大的。刚刚提到家长电话里的要求,他心里安定了许多,昨天晚上特意同父母仔细商量过整个事件的细节,现在看,没出什么纰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同学们,我代表警方澄清一下,陆文成同学是一位勇敢机智的好学生,协助警方破获了重大刑事案件,当场抓获了部分犯罪嫌疑人。我们来,根本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,只是就案情细节做补充调查。昨天小陆同学表现的非常勇敢,很值得同学们学习,而且有可能会受到政府的特别表彰,甚至授予荣誉称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有经验的老警官,说话抑扬顿挫,就像演讲一般,“但是,案件还在继续侦查中,还有其他犯罪嫌疑人在逃,希望同学们暂时不要扩散有关信息,以免打草惊蛇,影响案件的彻底侦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啪,啪啪,清脆的掌声,陆文成看见蔡晓晴脸上泪珠滚落,晶莹如玉的小手拍动着,很且越来越用力。很快,其他同学也跟着鼓掌,掌声越来越响。

        再次的问询是在一间空闲教室,高一三班课间的大动静惊动了学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师傅,水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清秀的女警端着两个水杯进来。警界的规矩,年轻刚入行的,要尊称年长搭档叫师傅,警校实习学生更是必须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张警官四十多岁,宽面大脸,身体微胖,肩章上一个花,三级警督放在小地方,没准能当县警局局长,当然警督也不完全代表职务,老警察熬资历也能升到。女警官也就二十出头,乍看像个假小子,近乎板寸的短头,仔细端详还是很眉清目秀的,细狭的凤眼虽然单眼皮,但很亮很灵动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陆同学,你的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个水杯分别放在张警官和陆文成面前,女警坐下展开纸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咱们现在开始吧”,男警官看了眼对面的高中生,语气一下子变得很中性,“昨天,你是怎样察觉钱是假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果不其然,今天提出了这样的问题。昨天做笔录的时候,陆文成就有意回避了,然后父母的情绪激动,更早早结束了警方问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以前看过报纸上的文章,专门介绍如何识别假票子,家里面做生意,也就特别留意了。呵呵,我的记性很好的,拿到钱平着一看就看到水印了,真钱不应该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文成抬头冲对面两人笑了笑,手上还摆出平端的样子。抬头是必须的,否则就有可能被怀疑在说谎,以前入行保险时专门训练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昨天中午本来是去找妈妈要钱的,想要放学去书店买参考书,据说新到了整套的数学解题辞典,精装很贵的。老师说这套书很好的,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,早买还能用得上。”刻意说得很详细,虽然有些看起来与案件无关,但却能大大增强话语的可信性。数学解题辞典真有的,高考前曾在同学那里见到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一见到妈妈,就说爸爸刚做成笔大生意,整整二十万元,都是用现金付款的。妈妈说总觉得这么多钱,都是崭新的,心里有些不踏实,看着总像有毛病似地,让我追过去提醒爸爸,再仔细检查一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按照这套说辞,整个事件就圆满了,合理地解释了怀疑、识别的全过程。而且,有关与司机动手,就顺理成章地作为阻止被骗的一部分,而不是被殴后的自卫。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,没想到一脚就把人脾踢爆了,如果是被殴自卫,就涉嫌防卫过当了。但如果阻止自己家里被人诈骗,危害后果直接上升到严重刑事犯罪,阻止犯罪合理使用武力的底线大大提高了,这是个微妙的法律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法律,学法律的女孩,他当初自修法律的动机,最近接连遇到这个词汇,心底的伤疤被重新撕开,此刻只觉心被狠狠刺痛。他曾经以为淡忘了,重回前痛苦不再长久萦绕,重回后也以为心痛不会再有,因为悲剧还未曾发生。但是他错了,女孩的身影成为烙印,伤痛刻骨铭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陆同学,小陆同学!”

        女警的呼叫唤回了清醒,陆文成感觉双眼迷蒙,似乎罩在水汽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对不起,你们接着问吧。”他自觉声音有些颤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?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”,男警官也关切地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没事,刚才只是突然觉得后怕”,陆文成敷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还是未成年人,遇到这种刑事案件,有恐惧心理是正常的,事情会慢慢过去的,这种恐惧感也会随时间渐渐淡化。如果心里还有什么不适,要及时同家长讲出来,现在有专门做心理辅导的专家,他们会帮助你解决问题的。”女警和声细语地劝导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文成感激地向姓杜的女警点点头,虽然这种劝导完全误解了他的内心,但他根本不可能把实情讲出来,“谢谢,我后怕的是,如果骗子得手了,我的家庭会变成什么样子?家境突然窘迫了,我是否还能继续在京城求学,我的父母会不会气急之下承受不了。我不敢想象,如果都成真的,会是什么样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在他身上曾经真实地发生过,但是现在却仅仅是一种推演,两名警官又劝解了几句,才继续问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请你再详细叙述下,你同司机王德彪动手的情况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王德彪,名字似乎有过印象,来自重回前。没有抓到两名骗子,陆家曾把旅行车司机告上法庭,但是最后败诉了。司机家里好像找到了关系,动手脚抹去了在警局的不利供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跑到后面仓库时,看见了爸爸拿着钱,还有那些人正要离开,就一路喊着让他们停下。可是他们听到了,反而加快上了车,司机也开始发动汽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文成特别强调他一路在喊,骗子听到了反而加速逃离不正常,司机听到了反而启动车辆同样也不正常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着急了,就伸开手挡在车前。没想到司机下来就动手打人,根本就不问为什么我在喊停下,也没问我为什么拦车。那是个很壮实的男人,体重比我大多了,心里害怕,只好不停地向后退,希望爸爸能及时赶过来。我爸爸一边往这边跑,也一边喊停手,可是,那个人根本就不停。实在躲不过去了,只好踢出去一脚,想要把他蹬开,结果他就趴到地上了。后来,我和爸爸都忙着跟骗子交涉,再后来我就跑过去追人了,剩下的昨天在派出所好像都说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也就是说,你除了那一脚,再没有其他还手举动?”张警官突然问道。

        陆文成的心往下一沉,这似乎是已经定性司机与骗子无关,更像是在调查防卫是否过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的,身体接触只有那一脚,我一直在向后退,根本没机会还手。而且当时心里害怕,很慌,也没想过还手,只想让他离远点,在爸爸赶来之前别打到自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文成坦然面向二人,心中默念这就是真的。以前社会的厮混让他懂了,一直说假话,连自己也会信以为真,这是人性本能。

        心有不甘,于是又补充道,“我现在还想不明白,为什么司机那么帮两个骗子,甚至比他们还卖力,他到底是不是一伙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问出后,两只眼睛紧盯着对面,尤其是男警,他希望观点能引起警方的关注。可惜,他并没有看到肯定或否定的暗示,也许这仅仅就是补充调查,只好接着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觉得他们就是一伙的,司机明知道骗子在干什么,否则他不会这么做。其实想查清楚也不难,借口无非推说是被包车的,但是对方付出了什么样的费用?如果给的钱远远高于正常包车价格,那是不是明知违法仍然提供帮助的回报,再者骗子也总不会是头一天包车吧,司机真的就一点没察觉?”

        重回前案子是未侦破,犯罪嫌疑人在逃,现在已有部分犯罪嫌疑人被抓获,而且还应该有口供,必须立有卷宗,今后要移交检察机关的。司机如果有牵连,逃脱法网的难度必然会加大,当然是否有罪还依赖警方的侦讯。对于他,还有他的家庭,有漫长的未来,无需纠结于此,陆文成心里对自己说。

        补充问询做了一个多小时,在书面笔录上签字后,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
        走廊尽头的窗户前,陆文成默默地看着外面,神情落寞。十八年前,他离开蓉都远赴江城,站在即将出站的火车上,神情也是如此的落寞。火车启动时,远去的不单是蓉都,还有他的初恋,他破碎的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馨!”,拼尽力气,从牙缝中挤出,似乎一下子抽干全身精气。

        遥远的西南方,那是蓉都的方向,曾在那里的女孩,重回前已不知何处。苏静馨是被西川大学法律系录取的,此后他用心地自修法律,不光是觉得知识有用,也是一种精神的寄托。他不敢去见,甚至不敢去打听她的消息,担心违背了那可笑的诺言。